今年8月10日,第九号台风“利奇马”登陆时,上海许多室内外公共设施、场所闭门谢客。新落成的奉贤博物馆却是当天为数不多坚持开放的场馆之一。9时开门时,博物馆馆长张雪松有过担心:谁会在这样的天气来观展呢?可在下午4时半闭馆时,博物馆当日参观量突破1000人次。
在台风过后一周,为期3个月的奉贤博物馆首展——“雍正故宫文物大展”谢幕,国宝当天运回北京故宫,馆内仅剩常设展厅里为数不多的本土文物。从那时起,奉贤博物馆不得不直面人流量的快速下跌。接下来,这个花费6个多亿、耗时700多天建造的博物馆拿什么来吸引观众?
首秀即获知名度
3个月人流量17.2万人次,大致相当于上海一个运营良好的区级博物馆一整年的客流量。
奉贤博物馆总建筑面积3.6万平方米,建筑主体由3个相互连接又相对独立的椭圆建筑构成,由日本新生代建筑师藤本壮介设计。虽不是国家一级博物馆,它却在设计时预留了一个“一级标准”展厅,可承接国内最高级别的临时展览。这也是故宫国宝级展品能在这里展出的重要原因。在目前上海所有博物馆里,其空间格局、功能设施均堪称优秀。
首秀“雍正故宫文物大展”更让奉贤博物馆一开业即获极高的知名度。来自本市、外地乃至海外的游客,都循着“雍正”的脚步,赶到这个叫“奉贤”的地方。人们感到意外,120余件雍正时期的国宝,离开故宫后首次造访的中国大陆地区博物馆,竟会是上海这个名不见经传的“小馆”。那段日子里,奉贤街上问路的,十有八九是要去博物馆的。人流最多时,场馆一天要接待近8000人次,十几名讲解员不停地迎来送往,馆长办公室窗户正对着的地下停车场入口,道闸不停地抬起、合上,抬起、合上。
博物馆开馆时,由于周边设施仍处建设收尾阶段,从最近的地铁站到博物馆门口,2公里路程只设一班公交车,有些人就驾驶私家车,以10元载一位的价格,往返于博物馆和地铁口,一天下来收入不菲。“奉贤博物馆”微信公众号自发布新馆首展信息后,获得的关注量是过去的上千倍。
首展撤展之日,奉贤博物馆公布了从今年5月16日运营以来3个月的人流量:17.2万人次,大致相当于上海一个运营良好的区级博物馆一整年的客流量。但张雪松并不太兴奋,“他们是奔着雍正来的。”如同一场狂欢,人群散尽,博物馆要面对常态——首展结束后的第一个星期,奉贤博物馆日均客流跌破1000人次,投机的“小黑车”也四散而去。
张雪松说,这一刻感觉非常落寞,拼命想制止这种急速的跌势——所有工作人员加班加点,以超常规速度布完新展。仅间隔20天,上海国际纸艺术双年展就在奉贤博物馆拉开帷幕。
博物馆如何自救
没有独一无二的藏品和优越的地理位置,可尝试通过提升策展水平来弥补资源不足的问题。
正在展出的上海国际纸艺术双年展阵容足够“豪华”。100多件来自德国、法国、荷兰、保加利亚、哥伦比亚、韩国、日本、印度、中国等3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纸艺术展品,多数是大师手笔。它们被妥帖地安放在5个展区,展现出饱满的艺术张力。
展览开幕后,许多设计行业的专业观众闻风而来,他们或许是其中某位艺术家的拥趸,或许想从大师的作品中寻求灵感……有人开玩笑说:“如果这样的展以后都要放在奉贤,我搬过来住也没关系。”在展馆兜了两天,张雪松悬着的一颗心暂时放下。“办这样的专业展,最怕专业观众失望。”他觉得只有让内行做出评价,才能体现一个博物馆的策展水平。幸运的是,在外行眼里,这个展也值得一看——展览期间,每天有普通市民、学生走进展厅,在某幅作品前驻足、评说,露出疑虑或顿悟的神情。
很快,奉贤博物馆人气回升并稳定在日均1000人次以上。相比同级别博物馆,其客流量处在上部水平。这是否意味着博物馆“得救”了?恐怕没那么简单,有人已经意识到问题的关键。
同样是区级博物馆,去年,金山博物馆整理出版一本近900页、计140万字的《白蕉文集》,再次掀起“白蕉热”。“二王”帖学是书法典范,在中国书法史上,能入其三昧之地者凤毛麟角,可金山籍书法大家白蕉却深得堂奥。随着白蕉再度“走红”,金山区博物馆咸遂濡泽。“再算上当地早已蜚声中外的良渚黑陶,金山区博物馆光凭这两样,几乎可以成为全国各地书法爱好者和历史爱好者必去的‘打卡地’。”张雪松说。
奉贤博物馆有什么呢?不夸张地说,这是个根本无法依靠内部资源得以存活的博物馆,它本身没有独一无二的藏品,也没有优越的地理位置。如果它也有如“白蕉”般有重要历史地位的文化符号,或许可以安然处之;如果它位于市中心,或许会有人愿意来阅读它别致的建筑本身。但此时此刻,它不得不面对“平凡”的现实。
引外来资源盘活
引进有含金量的展览,展期排到2020年;与市场化力量合作,让展览空窗期也可以吸引人流。
几天前,记者第三次见到张雪松。距5月开馆前的初遇,已过去近半年。半年里,有个问题在张雪松的脑海里反复出现,又反复得到证实——假使能常常“外借”到一些有含金量的展览,这座博物馆也会有立锥之地。
中国工艺美术品大展——集成了国家级工艺美术大师的作品,如果让它接棒上海国际纸艺术双年展,会掀起波澜吗?“可达之境”中国古代建筑艺术展,一年前曾在上海博物馆推出,一个个古建模型、一张张线图手稿,让千山万水中的庙堂楼阁说话;来自安徽的香道展,远可追古人上千年的用香文化,近可察当今香料的发展与演化,甚至还与奉贤自身重点发展的化妆品产业相呼应;阿富汗黄金展,200余件来自阿富汗国家博物馆的珍宝,带着文化传播的使命,游历了国内20余座城市,终于走到奉贤这一站……尽管无法预见这些展览的效果和反响,奉贤博物馆还是一一引进,展览计划排到了2020年。
但张雪松仍感不安,他需要知道未来两三年,甚至五年,他手中的这座博物馆能不能有可预见的发展。他着手为奉贤博物馆谈合作,对方是一家在设计、文创、物业、餐饮等领域都有涉猎的集团公司。在免除场地费的前提下,这家公司很快将携资源和团队进驻奉贤博物馆,开展餐饮业务,甚至尝试引进商业展览。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将主要负责策展和对引进内容的把关。双方各展其长,只为这家博物馆能获得长久的发展。
当然,这也是奉贤博物馆囿于现实条件的必然选择,“我们只有20几个员工,几乎做不了什么。需要市场化的力量来帮助运营,才能不浪费这么多美好的空间。”张雪松说。尽管这种合作目前来看颇具试验性——这家集团公司计划进驻后能培养一些网红餐饮、网红文创,让博物馆即便处在展览空窗期也能吸引人潮。对此,双方都没有十足的把握。在和企业商谈时,张雪松也不止一次把丑话说在前头:“我这里人流量时好时坏。” |